北美太平洋时间10月19日，加拿大唯一濒临太平洋的省份——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下属温哥华沿岸卫生局（Vancouver Coastal Health）宣布，将接管暴发了群体感染疫情（以下简称为“群感”）的小山养老院（Little Mountain Place）。
【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共分为温哥华沿岸、菲沙（Fraser Health）、海岛（Island Health）和内陆（Interior Health）4个卫生局。】
2020年11月，小山养老院疫情暴发，共有约87%的老人感染，死亡率高达36%，他们大多数来自华人社区；另外还有72名工作人员确认。然而，直至今日，此轮疫情传播的病毒溯源及追责工作仍未有进展。
加拿大的疫情防控出了什么问题？
文 | 陶短房 旅加学者
编辑 | 丁贵梓 瞭望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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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山”说起
小山养老院创办于1983年、开业于1987年，是一间拥有116张床位的正规养老院，由名为小山住院护理与房屋协会（Little Mountain Residential Care and Housing Society，以下简称为“小山协会”）的机构管理。除了小山养老院，该机构还包括：拥有96个单元、专供老年人和残疾人自助式养老居住的老年公寓阿达纳克公园小舍（Adanac Park Lodge，1988年开业），以及拥有73张床位的非老年人长期护理机构小山庭院（Little Mountain Court，2000年开业）。
温哥华沿岸卫生局的这次接管，涵盖了上述3家护理机构。目前，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卫生厅（以下简称为“省卫生厅”）已批准，预计将在未来几个月内完成接管。
2021年6月4日，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一家医院重症监护病房里接受治疗的老年新冠肺炎患者。图｜人民视觉
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是加拿大最早暴发新冠肺炎疫情的省份，而其最初的疫情暴发点，正是养老院。
2020年11月22日，小山养老院被曝发生疫情，但院方和省卫生厅应对迟缓，直到2021年1月6日收到家属投诉，才在5天后组织调查。
疫情集中暴发的3间养老院，位于温哥华市东区东第36号大道（East 36th Avenue）、靠近主街（Main Street）和赖利公园（Riley Park）的一幢三层楼内。调查结果显示，最初确诊的是一名护理人员；随后短短几天内，院内暴发大规模交叉感染， 99位老人确诊（共114位老人），其中41人陆续死亡，另有70名护理人员确诊。
这是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乃至全加拿大迄今为止最严重、最恶劣的养老院群感事件。初步调查报告将疫情集中暴发的原因归咎于“护理人员短缺”和“清洁不充分”，但另有独立调查显示，最初发现2名护理人员确诊时，院方竟仅向工作人员通报，而迟迟未向老人及其家属通报。
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卫生厅官员亨利（Bonnie Henry）称，小山事件“极为致命”。省卫生厅也表示将与养老院管理方密切合作以控制疫情，包括积极进行核酸检测、及时隔离病例、采取预防和控制措施等。
但自那时起，就不断有老人及其家属、独立机构和专业人士对省卫生厅和养老院管理机构提出质疑和批评。他们指出，疫情范围最初仅集中于护理人员，院方却因担心人手不足，既没及时普筛普查又未加强防护措施。结果，不但护理人员接二连三确诊、护理缺口大增，护理人员和老人、老人之间还频繁出现交叉感染。直到收到该院疫情报告的3周后（2020年12月13日），温哥华沿岸卫生局才匆匆调派支援人手。
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一家医院的医护人员在讨论工作。图｜人民视觉
此外，院方及增派的工作人员缺乏基本防疫常识，“在疫情暴发后不知所措”。尽管养老院推出了定期邮件通报和一周一次的视频通报会，但“总给人例行公事的感觉”。
一位死亡病例家属称，在第一次视频通报会举行前两周，院内已有数十人确诊，家属们人心惶惶。但在姗姗来迟的视频通报会上，院方“却明显在顾左右而言他”。
代表医院和护理机构雇员利益的非营利机构指出，他们早在2020年7月就向省卫生厅委托研究疫情应对的咨询公司安永（Ernst and Young）提交了报告，指出该省养老院存在个人防护设备不足、防护水平不到位、护理人员数量不足且过度疲劳、疫情长期持续影响患者及护理人员心理健康、养老院探视管理漏洞百出等问题，警告省卫生厅必须及时跟进补救。
然而，这份报告并未被省卫生厅公开。
对于最初的调查和结论，当事人家庭、当地媒体和专业机构也多次表示不满。有人指出“迟迟无人为这一严重事件的后果担负责任”，更有人质疑省卫生厅及护理机构管理方这种“亡羊却不补牢”的做法。
此番管理权“大移交”，显然是对上述不满、质疑和批评的回应。
“小山协会”董事会主席布林（Bob Breen）承认，“小山事件”揭示了该机构及其下属护理机构存在的问题，“其中包括吸引和为员工提供成长机会的能力有限，无法获得财务、人力资源和一般行政支持等必要支持”，并称移交“并非轻率，而是以此确保更大的稳定性和资源，从而为老人提供最好的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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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羊不补，还是补不牢？
实际上，“小山事件”不过冰山之一角。不列颠哥伦比亚省长期护理养老院疫情频发，是长期、普遍的顽症。
10月14日，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卫生厅长迪克斯（Adrian Dix）公布的数据显示，全省现有19座长期护理养老机构疫情“活跃”，它们包括公营、私营，覆盖长期护理、半自助和自助式养老机构等不同养老模式，遍布该省4个卫生局。
关注老年人权益的马肯齐（Isobel Mackenzie）更在半年前就给出了“全省约500座护理机构中，有212座暴发过疫情”的惊人数据。其中绝大多数只有个别确诊病例，但也有小山养老院、阿波斯福市泰博村（Tabor Village）、北温市林恩峡谷护理中心（Lynn Valley Care Centre）和兰里市兰里小舍（Langley Lodge）等发生“重大致命性群感”的机构。
当然，这两组数据并非看上去那么相互矛盾——马肯齐统计的是“出现过疫情”的护理机构，而省卫生厅提供的数据是“至今仍有未治愈确诊者”的护理机构。
据悉，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最早确定和公开的护理机构疫情，发生在温哥华沿岸卫生局辖内北温市林恩峡谷（Lynn Valley）。“小山事件”后，菲沙卫生局辖内素里市弗利特伍德别墅（Fleetwood Villa）老年公寓、高贵林港镇尼古拉小舍（Nicola Lodge）和夸里科姆海滩花园养老院（The Gardens）先后发生规模不小的群感。而在“小山事件”前，位于沿海的老年公寓白石老人村（White Rock Seniors Village）和内陆的芝里华克布拉德利中心（Bradley Centre）也暴发过大规模疫情，尼古拉小舍甚至在短短时间内暴发了两轮疫情。
2020年年底，内陆卫生厅公布，辖内弗农地区的赫里蒂奇广场（Heritage Square）、诺里克之家（Noric House）两家养老院暴发群感，一时引发恐慌。这两家机构前者为私营、后者为公营，都是当地有影响力的护理机构。此外，内陆卫生厅还公布过一起严重群感事件，它发生在基洛纳的棉白杨护理中心（Cottonwoods Care Centre）养老院。这间拥有221张床位的大型养老机构共有64例确诊病例，其中包括50名老人和14名护理人员，迄今已有12人死亡。
更糟糕的是，养老机构群感事件至今层出不穷。
9月28日，菲沙卫生局辖内本拿比市威林登护理中心（Willingdon Care Centre）暴发群感。这间仅有95张床位的养老院竟有90例确诊，其中3人死亡。对此，省卫生厅承认“应对迟缓”，并担心“最终恐怕至少有10人会死亡”。
【注：确诊病例数截止到10月12日，其中养老老人69例，工作人员21例。】
10月24日，温哥华沿岸卫生局又公布了一起群感事件。在该局辖内北温市的高价私营养老院艾米克埃奇蒙特村（Amica Edgemont Village）已有3例确诊病例，其中2例为员工。
到底是“亡羊不补牢”，还是“亡羊补不牢”？越来越多人呼吁当地政府和相关部门“给个确切说法”。毕竟，“小山”的悲剧已成既往，但长期护理养老机构的群感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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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的总是养老院
有专业机构指出，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已进入老年社会。
因“人工贵”，这里普遍流行养老院养老和老年公寓养老，长期护理养老机构一床难求，许多老人轮候多年都等不到一张床位。这导致老人及其家属对养老机构的护理、服务水平“不挑剔”，养老院人满为患。而工作人员劳动强度大、收入相对微薄，长期满负荷工作后难免疲劳懈怠。
2020年11月30日，加拿大温哥华，佩戴口罩出行的市民。图｜人民视觉
因陆续有工作人员确诊，再加上长期疲劳，许多养老院很快出现人员缺口，只得让仍在位人员顶住的同时紧急招募补充新人。而清扫、护理环节中任何一环的不专业，都可能放大群感风险。
生活在养老院的老人们很少外出，探视者也多是固定群体，因此发生群感的概率相对较小。而流动性大的护理人员，尤其是辗转多间护理机构的清洁工等非正式雇员，则很容易被感染、并将疫情带入其他养老院。但相对而言，养老老人的身体状况要比工作人员差得多，所以才会屡屡出现“小山式现象”——明明疫情溯源是员工惹的祸，但绝大多数重症和死亡病例却是老人。
此外，由于资金匮乏，不列颠哥伦比亚省长期护理养老机构，尤其是养老人数占比最高的公营养老院条件往往较差，普遍存在建筑老化陈旧、通风保洁条件不好、多人同室居住、使用公共浴室等防疫隐患。
那么，当地卫生部门又做了什么呢？
首先，针对长期护理机构工作人员的管理跟进迟缓。直到2021年8月，省卫生厅才宣布，所有护理机构的医护人员、工作人员以及长期在工作的志愿者，都必须接种疫苗。只不过，等到这项规定全面落实，已经是2021年10月12日了。
其次，针对养老院群感事件的调查工作也进展缓慢。温哥华沿岸卫生局首席医疗卫生官戴利承认，包括小山养老院在内，迄今几乎所有发生在长期护理养老机构的重大“致命性群感”事件，都“从未”真正完成溯源。
尽管大多数专业人士相信，相较于养老老人及其家属，和外界接触更多的工作人员更容易也更有可能将病毒带入院内，但在溯源不力的情况下，人们也只能对调查结果“持开放态度”。对症才能下药。如今连症结都迟迟不能确诊，即便“下药”，又如何能“药到病除”？
最后，对于疫情扩散的追责工作毫无进展。10月19日，温哥华沿岸卫生局表示，他们正谋求“获得必要批准，与利益关联者协商，以完成例行的尽职调查”。讲得通俗一点：在追责方面，其实我们什么都还没开始做。
早在去年7月的疫情简报会上，时任省卫生厅长迪克斯（Adrian Dix）就明确表示，疫情“绝对暴露了本省长期护理机构的脆弱面”，包括“人员配备不足”“内务管理欠缺”“基础设施老化”等等，并发誓“将在未来几周、至迟几月内采取有力行动”。
他说这番话时，正是全省第一次重大群感（即林恩峡谷护理中心）引发舆情之际。“未来几周、至迟几月”，人们未等到所承诺的“有力行动”，却等来了“小山”的疫情暴发。如今，大半年又过去，我们未等到许多“小山”受害者家属一再呼吁的“独立监督机制”，未等到追责和亡羊补牢的慰藉，却等来了堪称“小山事件翻版”的威林登护理中心群感事件。
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是华人聚居的省份，小山养老院正位于著名的温哥华唐人街附近。不列颠哥伦比亚省迄今暴发的养老院疫情的“重灾区”——温哥华市、北温市、素里市、本拿比市、高贵林港镇和兰里市等，都是华人聚居地。“小山”和其他群感事件的受害者中，相当一部分是华人华侨。
老年人是疫苗接种的薄弱环节。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持续高发的养老院群感事件导致众多当地华人家庭被波及。中国虽然在此次防疫中表现良好，但全球疫情仍未消散。这也在提醒我们，应为自己的防疫工作多打一剂必要的“预防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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